[醫院紀事] 他一定會好

病人不到40歲，卻已經是癌症末期，今天收到我發出的病危通知書。

家裡四個小孩，最小的才四歲，因為照顧和交通問題，孩子很少能來醫院。

本來想著這幾天慢慢穩定一點，下禮拜希望能讓他回家一趟，不然可能沒有機會回家了。

今天，我只能請太太讓孩子來醫院。

我記得那天主治告知太太，先生餘命已經不長的消息。

然後查房隊伍走開，我回頭看到太太獨自定定站在病房走廊上的身影。

查完房我去拍拍她的肩，她轉過頭來，這些日子來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淚。

病人的孩子來了，爸媽也來了，還有好多家人。

「不痛苦就好。」爸爸說。

「他一定會好。」但是媽媽這麼說。

空氣瞬間凝結，病人妹妹搖頭走開。

那一刻我的舌頭打結，到底要無情粉碎不切實際的期待，還是順著她的話敷衍帶過？

「我們都希望他可以好起來。」我最後只這麼說。

「他一定會好。」媽媽的語氣依然堅毅，「你們一定要救他。」

「當然，能做的我們會儘量做！」

「我不希望他離開。」

下午我坐在會議室用電腦，面對著病房走廊，恰巧可以看見病人爸爸拉了一張高腳椅坐在病房門外，十指交扣、哀傷的垂頭祈禱。

而我的十指則馬不停蹄的繕打著彷彿沒有盡頭的病歷。

後來病人的小女兒已經對我比較熟悉，在病解過程中硬把我拉走，要我告訴他消防栓上寫的每一行字是什麼意思。

我跟他解釋火災，卻沒辦法跟她解釋死亡，沒辦法讓他理解這時候他應該多去拉拉爸爸的手，而不是玩平板遊戲。

「妳有去看爸爸嗎？」稍早我問過她。

她點頭，我問：「妳有跟爸爸說話嗎？」

她沒回應，我又問：「妳有跟爸爸打招呼嗎？說爸爸嗨！」

她搖搖頭，跑走了。

那天忙到快七點才下班，離開前我還是走進了病房看一眼，家人圍在床邊共同替他祈禱著，我靜靜地退出門外。